本章为番外，第二卷筹备中）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七兄弟的童话呢？
不算很久以前，有七个兄弟，他们生来就是残次品，但是靠着互相帮助、他们艰辛但平稳地成长
没有谁生来就有丰满的羽翼，就有能够飞翔的翅膀，但是人们并没有因此忘记互相扶持，人与人正是在互相的交流和支撑下各自形成了完整的自我
渐渐地他们变得能够独当一面，各自闯出了一片天地，尽管有着各不相同的理念，却能够在事业上彼此支撑
如果你有兄弟姐妹的话，这简直是最理想的手足情谊不是吗
终于他们的父亲决定他们已经足够成熟和健全，可以继承他的家业了，他让七个兄弟出售各自的资产，并参与到家庭企业的管理当中来
可是全能的命运并没有注定这件事这样实现，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塞翁失马；或是在发现大型油田后，荷兰的经济却就此一蹶不振的事？
人们经常会在听到相似的故事时不假思索地认为它们有相同的原因，或者在听到别人告诉他们为什么事情会这样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认为自己本来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没错，这是一个关于公地悲剧，赢家通吃和零和博弈的故事，故事的七个主人公本来可以在广袤的天地延续他们的友谊，却因为继承父亲的家业在不停歇的内耗中元气大伤
从信任 到猜忌 到被迫卷入其中，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动用人脉，恶性竞争，只为取得公司的控制权，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也像所有地上的雏鸟一样没有翅膀，却幻想着能够飞到太阳的彼端——
……
今天你重新拜访林老师的时候，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你的审查并没有真正结束过，你始终这么觉得，一旦有什么，你仍然会被赶出去，以各种理由
但是这是怎样的一种奇迹啊，时隔这么多年，你仍然在这里，这里面实在有太多的偶然和复杂的缘分
但是既然你在这里并且享有所有这些资源和难以言说的机会，你仍然是幸运的，因为你有自由，去规划自己的生活的自由，去决定跟谁交往的自由，去描绘未来的自由，问题和解法无一不是自定义，而这样的自由对很多人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云烟或者是难以企及的愿望
仅仅是见到一个人的脸，就足够想起很多事情，上次这样的感觉一定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更不用说重新处在同样的空间，同样的沙发，同样的桌子和插线板同样混乱的布线
你对这一切都有生理反应，但反而又衬托出你比你所能想像的要更加平静
这是一种朝圣，救赎，或者是单纯的打扰，你不知道，你只是觉得有义务重新看看当年的班主任，重新经历自己当年经历过的这一切，让这一切犹如潮水般涌上你的心头，就好像试金石，一点一点地你的心会变得比原来更加坚硬
大禹经过家门的时候，会想起什么呢？记起当年的点点滴滴，曾经的故居，和喜欢的人一起走过的街道，母亲在厨房里炒着菜、回头时慈祥的笑容；这里我曾经追着我的狗欢快地飞奔，下一个街角我也曾抱着晕过去的它痛哭；经常造访的商店，那里却早已换成另一幅派头
会受伤的吧，所以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实际上心里很清楚所谓的不在意只不过是装模作样，明明知道那里是自己家门口，但却必须显得熟视无睹，像这样的“麻木”需要的是怎样的勇气呢
当年从没有人告诉过你，她会提前离开，正如字面上那样。
所以自从上次你和林老师毫不隐瞒地敞开心扉谈话，又有多久了呢
他当年解释了很多，又安慰了你很久，你喜欢她的事情，也是只有在林老师面前能够说得出口的。
所以直到今天，能够对你决定退学这件事说出些所以然的，也只有林老师了。
不用说他当然是反对的，他自己也经历过大批人退学的那个时期，所以他才更认真地劝告你退学并不像你这种年纪所一时想象的那般光鲜亮丽，莫如说退学的时候开始很多人的人生便在世俗的意义上夭折了。、
很多人很习惯于这样一种极端，要么认为你去找他们只是为了听到你想听到他们说的话，要么认为每一次交流都应该认真负责地表述意见、甚至相互交锋，也有人，当然，语文老师居多，懂得谨慎和保留。这便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林老师是一位如此珍贵的良师，因为他从不曾假定他明白你需要什么，而是既懂得真诚待人，又懂得一边交流一边照顾你的情绪
跟他的几次促膝长谈中你得到了很多珍贵的人生体悟，并且你们之间也从没有任何不快，甚至他很多时候对你是多少有些特殊照顾的，但他不知道的是对你来说这反而助长了你逃避的念头，使留在学校变得更加难以承受
你害怕那些目光，害怕受人注目的自己，害怕因为没有来由的温柔而联想到她，害怕自己的表现最终弥补不了他们对你的体贴
事实上你很早就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学校了，自从那些跟她一起度过的夜与日，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来做一个只是普通的学生，那种事情只是做不到。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思索也只是你走进办公室的一瞬。
你把刚买的苹果递给林老师——那是某种拙劣的，名为你已经学会了圆滑的证明。
“哎呦，这是什么意思哦？”他两眼盯着塑料袋身体就战术后仰
如果比起真诚的话语来，礼上往来和无意义的社交辞令更能拉近人与人的关系，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跟他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变得有些芥蒂或者更加功利了呢？
“意思意思。”你像是无意识地笑了笑“给其他老师分着吃嘛，最近压力变大了大家也挺辛苦的。”
如果说你回到学校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那也是靠着让这些老师另眼相看的本事，没有当年和后来的所有这些缘分，你哪里都回不了。
“塑料带会污染环境哦，你看看这个一个塑料带套一个的，还有塑料泡沫套……”他开始了一个有点偏(?)的话题
“呃……现在高新区不是已经普及智能分选回收了吗？”
“哪里哦，我们学校的垃圾车都没变过。你见过分选专用的垃圾桶和车子噻，你这意思是让我拿回家自己吃哦。”
“您家不是在北部吗？”
“现在都搬过来了，你除了结婚了啥的搬出去，现在学校对这些配套设施是越来越下重本了……”他指了指老沙发“来，坐。”
你坐到沙发上，柔软程度跟你记忆中……想不起来了。
他也坐在旁边，跟当年一模一样的位置。背对着窗户，外面是冬日的暖阳。
“你想嘛从那边过来指不定哪里给你来个限行或者动不动堵起几个小时，上个班提前出发好久，学校旁边的这些地产很多现在都是学园共同体的一部分了，提前几十分钟估摸着上课的点到，多快嘛。”他把手撑到沙发靠背上，放松地说。
“现在这些地产都是挂着学区房的名义在卖？”
“啊，是，新修的房子很多都是学区房，不过现在早就赚不了几个钱的捞，就是图个方便，你之前住的那个，什么小区来着，好像是说有什么火灾隐患吗，学校又在哪里重新盖的一个楼的嘛。”
“当地居民和学生群体没有什么抵制吗？”
“有……抵制吗？反正有也很式微。”他望了望窗外好像想想起什么似的，“他们老居民拿到的赔偿金真的不菲诶，周围的社区是有一点抵触情绪，但是你给的钱有那么多的嘛，而且现在学校给他们盖个房子又是更新换代的……”
现在联合学园很大程度上都是一个城中城了。
“说回来，你现在对学校适应得如何了？”
“哈，适应什么的，我宁可不想这种问题，其实你只需要一开始就感觉你就属于这儿，那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是，我听说你现在成绩也不错，也拿过不少奖，总体而言还是放心的，但是你现在还担不担心融入集体的问题？”
自己之前跟老师说过一种理论，大意是为了一个正反馈的循环，一个学生应该首先融入集体，才能平衡健康地在学校生活
“我现在……听您说的，已经没有怎么太在意这些问题了，在这些问题上太过敏感只会导致问题更多吧。说实话我在学校里从来没感觉到被孤立和冷落之类的，反倒我经常帮助别人之类的，也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友善，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什么前所未有哦，你当年在学校里也很有人气噻。”
“夸张了夸张了，至少我当年从来没有走在楼梯间然后前面的同学就突然停下来给我让路之类的……”
“哦哟那可以哟，挺有面子的。……就是你应该挺胸抬头走路你知道吗，不用觉得自己欠了谁或者怎么的一样，我看你每次搁队伍里面那么一站扭扭捏捏的生怕别人看到你一样。”
“哈哈哈”你挠头笑一笑
“自信点！”他拍拍你的肩。
你稍稍把头抬起来一点：“其实当时有些老师就告诉我说不要把你的情况告诉其他人、会有流言蜚语这些，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不习惯藏着，其实说出来了也没有人对我有什么恶意，反倒是没说什么的时候流言蜚语更多。”
“嗯，你的情况毕竟比较特殊，你知道从来没有哪个出去了三年又回来的。”
“嗯，所以其实我也比较担心另一件事就是会不会对其他同学产生一些不良的影响……”
他轻轻笑道：“倒也不用这么担心，你看你出去三年了还不是想通了回来了。”
你想通了什么呢？你想不通。
“但是我一开始回来的那个同桌，当初在适应期帮助了我很多的，现在已经有两周没来了。”
“啊？”
他嘴角一扭好像在想什么。
“那他是咋回事诶？”
“就，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学不动了吗，或者说厌倦了，不想面对期末之类的……”
“嘛，这种情况也有，不一定是你的问题，不用太往心里去，老师和家长在帮助他噻，你还是专心学好习。”
当初如果没有他你自己都不清楚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适应这一切，可是现在你倒是能好好学习了，他却走了？
“我觉得还是得做些什么，我感觉我还是知道一些情况，他有的时候压力就憋在心里，但是他的家长就也是一副不想麻烦到我的样子，也不跟我交流……”
“就像我当年是不是也劝不动你嘛，人人都有这种时期，你不用觉得自己有一大堆义务，你看，家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别人家里的事情，你再执着那就是瞎掺和了。”
如果问你后不后悔当年休学的决定，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肯定还是会选择休学，但如果那不过是因为休学之后的你形成了现在的价值观呢。
而他跟你的状况又不同，你真心觉得他休学之后是找不到出路的，但要你说什么原因，你又说不上来，你不禁又想起刚来学校时他上课认真记着笔记，不厌其烦地解答你的一个又一个问题的时候。
不知不觉很多个影子跟他重叠在了一起，为什么你身边总是有一个一个的人掉队呢，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素质教育仍然没有丝毫起色呢？
“想开点，你看我现在带了这么多届都想开了，你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有没有可能那只是一种心理暗示？让你相信你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你已经尽力了之类的？”
“哈哈，我现在跟当年一样，不想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你知道我从老三中的初中部一路干上来，带了这么多届清北，你以为他们都是好苗子就都会茁壮成长？也有很多人和各种各样的原因噻，每个人当然都值得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是一个社会也总有人要去到各种地方完成不同的任务的，你知道我班上曾经有一个尖子生，成绩超好，人也不错，一通电话，然后他就回家照顾家人去了。”
“不能申请奖学金或者补助之类的吗？”
“家庭原因噻，一个家里总还得有人养家啊。”
“那好……”你想找到什么形容词描述你的感受。
但你想出来之前林老师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之前也带过一个北大的，他出来之后就是想去做社工，你说我们去跟他说什么吧，拦也拦不住，最终也就遂了他的心意了，我最近倒也没联系他，但是估计现在过的也没坏到哪儿去嘛。”
某种程度上你能理解他的心情？
“所以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没有必要把每个人都往架子上赶，你知道吧，我只希望他们每个人做决定之前想清楚了，人生有目标了，诶——就好了。”
“嗯。”
“所以我现在听说你想去当医生？”
“……是”
“所以你看这不就有目标了吗？”
当年你曾经跟老师说你找不到目标，那是一种纯粹的虚无主义，当时你沉迷哲学，然而却对理论知识之外的大千世界毫无了解，你甚至一度认为社交和情感很多余，而且很想cut掉自己的testes。
“我也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了、你都拿了好几个奖了，一个没有目标的人凭什么这么努力？”
是啊，没有目标的自己凭什么这么努力？
“没事，你人生也还长，可以慢慢去想……你像到我这个年头，想想点啥也没啥想法了。”
“有什么不行的吗？不是最近有很多‘几十岁的重新开始’吗？我看八九十的都有。”
“哈哈，那是另一种……唉也不能叫商业炒作，你看我现在脊椎腰椎还有视力都不好了，时不时到医院检查又是哪里发炎的，学校现在压力又大，工作时间又长，家里还有小孩要养，你说哪里来的时间嘛。”他挺起来整了整腰板，确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当年我也觉得清北班不是极限，我还能继续往上冲的，七校合并之后也想积极在新体制下做出一些改变的，现在？我也就不过是空有一些资历，在这里混个班主任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你，又继续说下去：“你像当年除了应试还是应试，每到高三头发又得变白一撮，现在班主任多少也变成一个闲职了，学校到头来还是只管统计数据，终于把别的公立卷过去了、结果私立又起来了，你想想现在那些大教育企业，那些私立学校的针对性和创新性，我们天天想出台个什么举措都有学生跟我们闹，几个领导和校区又争来斗去的，哪里竞争得过别人，靠着关系和老本撑腰罢了。”
“至少我觉得我们现在教育面向比以前更广阔和强调激发创造力了，而且也更加社会实践化了一些？”
“唉，是，我也说多了……你也是成年人了，将来也要面对这些东西，也就年轻人还有资本去干点什么啦，老了连挪个窝都难。”
“嗯……您觉得这么多年的教育经历对您的想法有产生什么影响吗？”
“影响、影响很多吧，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教育真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你在实践中会遇到很多事例，然后你会不断去反思、去修正你的理念，或者到头来你发现是在原地踏步。教育真的是一门人的科学，不能功利，它是值得花一辈子去研究的。”
你和林老师在太阳落山前聊起了很多事情，他是一位真正认真负责的老师，在这里的很多人从未忘记过教书育人的初心，尽管令你讨厌的那种倾向又在不断生长，这些理想主义使你的心灵可以沉淀下来，也让学校在这个时代仍然有其意义
再有一年半，新的这伙人终究也会各奔东西。
还有什么呢，让我想想，是的，刚才的童话还没有讲完。
飞得太高就会燃烧殆尽，飞得太低便会坠入深海，六个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坠落了，兄弟中只剩下老三带着他那一系人，掌握着地利人和，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家族企业大多数的股份。
他开始着手修补兄弟之间的裂痕，并将各自掌管的部门整并到统一的管理下，他们终于放下了彼此的成见并重新携手并进，仿佛那一场血腥的争斗不曾发生过，在空前的团结中，企业重新变得欣欣向荣。
借着东风，他们的很快重新成为了巨头，但作为一个企业，他们做得太好以至于不能更好了，尽管仍然不断探索着新的合作和商业模式，但一开始的创新和潜力已经化为乌有，他们是如此的富裕和成功以至于他们几乎相信钱能够摆平一切问题，
于是在企业的巅峰，他们的事业也死亡了，当一个企业已经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明智地投资的垄断巨头，它也就只是一个空有躯壳的自动机器而已，吸走无数的钱，然后把它们花在哪怕只有一点点确定利润的地方，这是何等的边际效应呢
不沉巨轮的朽木逐渐因为潮湿的空气而不堪重负，方舟之上载着的全都是别无二致的人，新生的植被和猛禽在岸边虎视眈眈，礁石伴随着潮汐划开洋面……
七星汇聚，天柱崩塌，万物苏生，业报轮回。
回想起来，自从他们放下彼此的感情和理想而互相攻伐的时候，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嘴上说着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说多了也就相信了，争夺最终让他们失去了初心和自我，却变成了一样的为了脱颖而出可以不择手段的可悲的人罢了
他们的思想变得单薄而平庸，他们的立场变得暧昧和混浊，他们的事业在举世惊羡的巅峰中走向了尽头，他们在灯红酒绿的闪光灯和赞美诗中迷失了自我，他们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安排子女的未来……
这便是七兄弟童话的结局，他们拥有了一切，他们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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